遥望天堂里的爸爸

       爸爸去世一百天了——是整个春天的时间。
       按照习俗,我们昨天下午回乡给爸爸烧百期。爸爸的坟上已长出了青草,墓地周围青草茂盛,天上落着细雨。芳香一柱,醇酒一杯,草纸的青烟缓缓升腾,飘散,爸爸已托体山阿,孤独长眠地下。雨滴在竹林里轻响,悲伤不禁涌上心来。
        爸爸去世后,妹妹把母亲接到镇上照顾,弟弟一家外出打工,老家独留一栋空屋,和屋后爸爸的坟墓。院角也长起了青草,屋角一地豌豆成熟了,却没人收割,院前几株银杏枝叶繁茂,这都是爸爸种植的。爸爸常坐香樟树下看书,而今一地香樟花絮和着雨水淋漓犹显孤寂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下张望,乡村安静,我们匆匆踏上归程。刘叔拦住车子,隔着车窗与母亲说了一阵话。好久不见,刘叔与母亲格外亲热。刘婶去年底去世了,刘叔就独自一人留守在老家。爸爸去世前,刘叔常去家里与爸爸聊天,共度日月。随着他们这一代老人逐渐凋零,我们的乡村就慢慢变成空村了。
      刘叔去爸爸的墓地看过一次,“你们没人在家,我要去照看着。”刘叔年轻时当兵,后来也做过村干部,儿女都不在身边,他感慨人生短暂,老来无用,语气颇多无奈。路边一地芍药过了盛期,一些花瓣停在叶片上。我们要刘叔保重身体,回家注意路滑。

      在我手机里保存了一张去年十一月爸爸的留影。那时新冠疫情再度肆虐,我们将爸爸从医院送回家休养,然后上车返回县城。爸爸与娘站在院子里,爸爸戴着蓝色口罩,穿青色西服,很疲惫却一脸笑容地目送我。我用手机将这情景拍了下来。那天我心情十分沉重。出院前,医生告诉我和弟弟,他们回天乏术,爸爸的肠道已被大小肉瘤挤占几乎阻塞了。
      不知是爸爸因为我们隐瞒他的病情的缘故,还是爸爸故意装着不知,爸爸一直都挺乐观地面对自己的病情。十一月里那个下午,阳光暖和,我们父子三人在老城的大街小巷里步行,我们都戴着口罩,这是一次难得的散步。爸爸告诫我俩,一定要将家庭经营好,身体的最重要的。他给我们讲述他在这座小城里的点滴经历,轻松甜蜜。我们仨站在梓潼宫大桥上,静静看工人们修筑河堤。车流在身后,河水浑黄,小城在冬日阳光里,爸爸在我身旁。
       我说我们去吃点稀饭吧。爸爸不想吃,那时他每天只能吃很少的东西了,而且很难被消化。他说,通过中药或许能改善肠道功能,回家后用中药调理就行了。我很心痛,唯余眼睁睁地看着却抓不住那生命来去的无奈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之前的十月底,爸爸八十二岁生日。生日宴上爸爸接听没能回家祝寿的孙女电话,他说,菜很丰盛,我吃了很多,很高兴。他笑着听孙女给他唱歌。爸爸慎重地安排了家中的大小事务后,他高声对我们说:我的病你们不要放在心上,我要争取再活两年!
       爸爸没能再活两年。之后爸爸的病情加重,住院一月在家休养一月,于二0二三年一月三十一日与世长辞。爸爸去世在清晨,他的所有子女都守在他的身边。爸爸山村还在春节的节日气氛里,山顶的白雪还没有融化。
      临终前,爸爸已骨瘦如柴。乡邻们都来看望他,亲戚们都赶来了。爸爸对娘说:我过完这个春节再走!他教的第一批学生们来探望他,他笑说,“我们这一次告别就是永远的告别了。”
      春节,我们扶着爸爸在大门前照了全家福,爸爸坐在椅子上,笑容慈祥。那是他留给子孙们最后的容颜。

      爸爸去世后,我就很少梦见到他,爸爸是真的离我越来越远了。一百天过去了,这是今年的整个春天,我依然有意阻止着、回避着回忆或讲述与爸爸相关的一切,我心依然很痛很难过。殷殷话语不堪回首,滴滴关爱眼泪长流。父子一场千丝万缕,人生牵盼难解难分。父爱历历。那个赐予我生命的人失去了生命 ,我失去了人生的最重至亲,我的人生从此缺失一角,只剩思念,只剩归途。我遥望天堂里的爸爸,泪眼依稀。想写一些文字纪念他,却又不知所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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