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院旧事

一、入院
我按照预约去二十一楼办理住院手续。
值班护士小李微笑服务,依流程给我做了入院登记、量体温、测血压等等基本工作,然后叫来陈医生,陈医生身材娇小,气质优雅,不疾不徐地询问关于我身体的一些情况,傍边实习医生埋头把我的回答认真记录在他的小本本上。这些记录后来出现在我的出院证明里,证明了医院没把我的健康弄糟。
我进到22号床位坐下,另一护士推着小车就进来了。她给我右手腕套上一住院手环,又做了核酸检测和血糖检测。
陈医生是一位年轻女医生,她给我开列了手术前需检查的几个申请单,让我下楼去各科室一一检查,还详细告诉我怎么做更节省时间。
做完这些检查花费了我很长一段时间,还算轻松。我心绪平和,面对人生中的第一次住院,显露出满不在乎的态度。
陈医生默许我回家休息。

二、术前准备
次日我刚到21楼就被一护士带至另一间病房里,我的床位换成了65号。同室两女病友正卧床上玩手机。她俩用平铺直叙的目光迎接了我——应该安排进来一个女病友嘛。我们一时无言。
居高临下,看得见挂在对面右侧山腰的环城路,红光山以及东面更远的青色山峦起伏在天际。窗外阳光猛烈,气象站山头近在咫尺,熟悉的街道和楼房上下起伏、向前铺展。风平浪静。
几瓶纯净水拿出来放置在床头小桌上,先揭开药瓶,将一部分药液倒入玻璃杯中,再兑入纯净水,举杯察看,再鼓足勇气一口喝下。稍喘一口气,又开始兑第二杯,喝第二杯。——遵医嘱,我应该在十分钟内将两小瓶药液兑入七八斤水喝下,然后要尽可能多地喝水,清洗肠道,为下午的手术做好准备。到了中午时分,还需喝下另一种药剂,之后就禁水禁食了。
见我如此悲壮又勇猛,中间床病友忍不住与我接上了话。
她俩都是因胃病住院,已经治疗一个星期了。我还了解到,她俩言年龄相近家境相似,高矮胖瘦有如复制粘贴,所以言行默契情深谊厚,已就姐妹相称了。

三、成为病人
下午我从三楼手术室回到病房,俩病友大吃一惊:“做了?这么快!”我也没想到,就在这下楼上楼之间,我就从好好的男子变成了一位必须躺下的病人。
妻刚刚扶我躺下,护士们就拥进来。床头堆上了各色监测仪表,从它们那儿伸出的一根又一根线路与我的手臂,胸膛,腹部连接起来,两瓶沉甸甸的液体晃荡在我的左上方。仪器滴答滴答地响,输氧管套进我的鼻孔。护士们一切布置妥当,一声“感觉怎样?不要动哦”,她们又出去了。我就这样被绑缚着,被抛弃在病床上,无助又可怜。
病友们看着这局面,与我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来。
女儿询问病情,我愉快地给她描述被束缚的情形,她在电话里轻松地笑起来:“你要服从医生,这样恢复得快些。”
陈医生要求我尽量躺着,少坐,少走。

四、女病友
中间病友姓李,对我颇多关顾。
她家住沙河镇,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。她不像大多数农村女性那样终年在打工,她出嫁后就一直在家照看孩子照看老人。大儿子前年结的婚,花了三十多万。小儿子去年高中毕业,在青岛读大学。丈夫是个电工,收入不低。其实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颈椎病,哪想到胃病又严重起来。
她说,大儿子不时会问她:这月爸爸寄回来好多?然后不经意地泄露一些信息给她:“嗯,这还差不多。”或者低低一声“哦。”大儿子跟着他爸一起干,但工资自已领。他是一门心思存钱,想在市里买一套房。家里三层小楼算是白修了,没人住。
小儿子放暑假了,他在家喂猪喂鸡,今天在地里摘包谷,一背一背往家里运。正说着,她又与小儿子视频起来。
靠里的女病友是关路镇人,姓吴,家里老人精神尚好,她在家乡周围断断续续地打临工补贴家用:给两间学校煮过饭,给乡下建筑队当过小工。家乡李子成熟了,她想早点出院给蔬果公司摘李子,每十斤挣七元。她的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成都一网络公司工作,工资很高,就是买房摇不到号,儿子的女朋友很漂亮。小女儿下期读初一,收到的是四中的录取通知书。
夜深了,蓝色帘子里还响着她俩叽叽咕咕的声音,其实我都听见了,她俩在商量着给吴病友的侄女儿介绍对象。侄女刚护校毕业,下午来过病房,很活泼的一姑娘。

五、学生
何洋手提一提牛奶走进病房来,轻声叫:“杨老师。”她戴着口罩,把牛奶轻放在我床头,转过头来把胸前的护士名牌亮给我看,“我是何洋呀!一早就该来看你,这才忙完。“
何洋是我的学生,做护士工作已经四年了。她与负责我们病房的护士商量,由她来照看我。何洋的妹妹我也教过,今年考上了南京大学的研究生。何洋文静,细心,喜欢看书,她为妹妹骄傲。
李病友的儿子来接母亲出院。他走进病房,一见我就惊呼:“杨老师!”原来是靖缘。靖缘的妈妈尤其吃惊,靖缘解释道:“教我三年的老师,肯定熟悉啦。”靖缘坐我床边,兴奋地介绍自己一年来在青岛的学习、生活感受。也给我分享高中同学们的情况。
屋子里都是我俩的声音,大家都侧耳倾听!

六、男病友
靠里床位来了一男病友。
他因为肚子胀痛得厉害,由孙子护送一早从家里赶来,光包车就花了三百五十元。老家在与邻县交界的乌梢岭,大山里。
上午办了住院手续,刚做完一个检查项目,他就独自回来躺在病床上等。医生们中午下班了。我们聊到了他的病情:前些年他牵牛回家,被挤到路边崖下摔坏了脾脏。乡卫生院的以外伤治疗耽搁了病情,差点死在那里。幸亏儿媳妇在家,危急中送去市医院摘了脾脏,从此肚子反复胀痛,每年都得来医院几趟。
护士打来电话:”63床预交的费用不够了,要补交费用哟。“他忘了病痛,一下从床上弹起来:”啥?一千元用完了!抢钱啊?!这病我不治了。”他下床欲走,我被他的反应惊呆了。
他最终接受了我的建议,先跟在山西打工的儿子商量一下再说。
他心疼小儿子在外打工辛苦,疫情反复下,今年也没能挣到钱。自己七十三岁,活够了。他老婆跟着大儿子过,前年上山打猪草,摔折了腿,手术前后花掉了十多万,现在也没法做农活。“我们俩个都帮不了儿子,成了他们的拖累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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